(發表於2011年4月25日)
機場是人們相逢的地方,也是讓人分離的地方。
上原真理子拖著黑色行李箱,正在航空公司的服務中心辦理登機手續。
香坂佳乃站在一旁看著上原,見到上原好像跟職員有說有笑的,但香坂並不知道她們在聊什麼。
「對不起,讓妳久等。」辦好手續的上原,連護照都沒放回包包就走到香坂的身邊。
「不要緊,反正是我硬要跟來的。」香坂把雙手插進褲袋,然後跟著上原踱步。「比妳爸媽還要緊張呢。」
「我就是怕他們哭哭啼啼的,才說不用跟著來。」上原苦笑。
香坂稍微幻想了那個情況,也不禁笑了。「我答應過妳我不會哭呢,所以我才跟著來。」她們的前方就是出境的閘門,香坂故意的放慢步伐,上原也一樣。
因為,在這之後應該不會見到面吧。
上原和香坂是前戀人的關係,這是她們人生中彼此的第二次戀愛。
本來以為是可以維持下去的,但她們一個選擇了自己的夢想,一個選擇了讓對方追上自己的夢想。
「所以…我們是Happy Ending 的分手吶?」只有大學畢業後半年的戀人關係,連親吻也不夠五十次,就由香坂這句話告吹。
因為香坂不想束縛上原,因為她不想上原難過,所以這只好由她說出口────儘管背後的原因是上原決定到美國的大學當研究生,而且有長遠發展的打算。
她們有盤算過遠距離戀愛,但心中還是知道那份牽掛會造成傷害,她們都是情場裡的膽小鬼,自問沒有承受打擊的覺悟。
所以不分手是不會能夠完全打開心結的。
「啊。」兩人的步伐停在閘門前,這下子沒有兩人一起走的路了。她們一個必須後退,一個必須前進,絕不可能再有一起走的路。
「佳乃,我叫妳帶的東西有帶來嗎?」上原問。
「有。」香坂翻開肩包,掏出用泡泡紙包著的東西;上原也從手袋裡拿出一只黑色的馬克杯。
上原抓著香坂遞出的東西────那是跟上原一對的白色馬克杯,然後塞了黑色的給香坂,「這樣,我們的筆電就跟馬克杯一對呢。」她說。
「嗯……」香坂有點勉強的笑著,接下黑色的杯,放走白色的杯。
上原所指的「一對」,是指三年多前,兩人在一年級暑假時期打工賺錢買了一黑一白的筆記型電腦,到二年級時上原送了跟電腦顏色相反的馬完杯,所以如今的交換,兩人的電腦和馬克杯就是一樣顏色了。
可是物品成為一對的代價,就是它們的主人要離別。
「我進去吶。」上原指著閘門。
「嗯。」
「今後,不會再見了…」
「嗯…」
「……要保重,不要經常夜歸,不要讓大家擔心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「所以────」
「好了好了,快點進去啦。」截住上原的話,香坂將上原推上前,讓對方背對自己。「真理子再說的話,我會後悔的。」
「…佳、唔────」連想叫對方的名字也無能為力,上原正要吐出第三個音節,就被香坂的手從後方捂住嘴巴。
「再說下去…我就忍不住在這兒綁架妳走。」雖然只是說笑,但還是忍不住動了真情。「…我說過我不會哭的,所以我才跟著妳來這裡道別。」不過,臉上的暖流和抖顫的聲音已經出賣了香坂沒有兌現承諾的事實。
上原想要回頭,但香坂還是止住了她的行動。「不要回頭,」香坂慢慢鬆開對上原的束縛,「就這樣,向前走。」指腹掃過上原的臉頰,或許是最後感受對方體溫的時候。
「嗯……再見。」上原定了神後,背對著香坂道別。
「再見了。」
然後香坂目送上原,上原果然很聽話,一次也沒有回頭,或許對方心裡會知道香坂一定會原地站著看。
第二場戀愛結束了。
《Happy Ending》
「…累死了。」
抱著厚厚的公事包,穿著上班族正裝的香坂,幾乎每晚都會一邊抱怨一邊跑去水野直美的店子吃晚飯。
「又是這句嗎?畢業後讓妳找到福利這麼好的工作就不要抱怨嘛。」水野雙手托起腮,盯著香坂說。
「除了薪水比同期畢業生的平均要高之外,基本上工作量都是地獄一樣啊……」香坂沒理會水野的說話。「早知這樣就留級多一年,呆在大學裡繼續游手好的過著。」
「去年妳也說過這類台詞,說三年級不升上四年級就可以逃避那麻煩的畢業論文。」
「嘖、別忘了妳現在也是四年生!妳很快就會感覺到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了!!」
「是~是~~」免得再聽香坂發牢騷,水野決定轉身到廚房開始煮食。
就在這個沒趣的時候,香坂無聊的四處看,她的視線落在店內的一塊鏡子裡,她看著自己的樣子,回想高中時期的打扮形象,真的變了一大截-───高中時間燙了卷髮、也染了金色;現在則是變回直髮,把那誇張的金髮染回較樸實的深褐色。
進了大學對她的改變很大,由外表到心智也有很大的進步。
可能,當中很多都是由上原真理子那兒學習回來的。
香坂回憶三個月前在機場與上原告別的那個早上。
最後,只是很遜的說一聲再見,還很愛面子的不想給上原見到自己的哭相。
其實上原離開日本前的一個晚上,上原有主動的打電話給香坂,但香坂不知道說什麼好,就叫上原早點休息,明天不要遲到。
可是,心底裡是很想上原真的遲到,那就不需要離開了。
太多話想說,但最終還是啞口道別,縱使口中跟上原說過今後不會再見,但內心可能也在祈求再次見面。
那天過後的三個月,上原真理子從此消聲匿跡,沒有電話,沒有電郵,沒有信件。
有時候一覺睡醒,還會以為上原真理子只是自己心裡虛構的人物。
可是每次看到書桌上的色杯子,香坂就會知道哪是虛構的、哪是真實的。
真實的是,上原已經去了美國。
東京的話,應該已經是櫻花盛開的季節吧。
最近上原都很常跟在美國認識的朋友談起日本的櫻花。
美國的生活並不難適應,特別是上原有信心做好的事,就應該難不到她的。自高中以來就在學校裡有相當的名氣,到了大學這股名氣更是加劇膨漲,或許這是與生俱來的氣質,所以到了美國,上原很快就有自己的社交圈子。
談起櫻花,上原憶述去年賞櫻的事。上原在賞櫻的公園見到父親的好友,上前去談了兩句,被同行的香坂誤以為是上原被搭訕,香坂還很生氣的拉走自己,事後跟香坂解釋,見到她尷尬的表情,現在回想起來還一樣好笑。
香坂佳乃就是這樣,有時候很散漫,有時候很衝動,可以成熟得讓人難以親近,或是任性得令人難以觸摸,認真得讓人害怕,或者淘氣得讓人歡喜。
不過,跟香坂一起的話,上原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心。可能是,香坂擁有她不足的地方,以及香坂需要她有的東西。
決定去美國的事,香坂比自己更有自己要出國追尋未來的決心,但這一次,她並沒有給香坂需要的東西。
好像有點自私,上原曾經如此向香坂坦白,但香坂卻是很散漫的說無所謂。
想到香坂的事情,上原又會有種想立即聯絡對方的心情,但至今為止也忍了三個月不衝動行事。
她怕一旦聽見香坂的聲音,就會掛念對方。
這樣子,分手的意義就沒有了。
「香坂,妳懂說英語嗎?」
早上,沒頭沒腦的在上班時間打盹的香坂,根本沒有發覺到女上司走近自己身旁。
「…咦?啊啊啊。」被上司的身影嚇了一跳,香坂戰戰兢兢的重整桌面。「啊…英語嗎?懂是懂…」但只是半吊子勉強能畢業的程度喔。這句話要留在心裡。
「那太好了,在美國波士頓分支部工作的職員要退休了,我在想派一個比較年輕的職員去,可是妳看────」上司環顧四周,香坂跟著她的視線跑。「我們的員工中,妳大概是最年輕的了。」
「呃、等等,那是指我要在美國呆到退休為止?」
「不是,直到我們找到一個更適合的人會把妳調回來的,畢竟到國外是很麻煩呢,妳也有戀人吧?」
「不,這倒沒有……」
「無論如何,薪酬福利絕對比現在的好,趁年輕要去見識一下嘛,我先讓妳考慮,這週內給我答覆吧。」上司爽快的拍了香坂的背,然後就走了。
「咦、美國?波士頓…?」
這不是很好嗎?
晚上,香坂告訴跟自己說她有可能赴美工作的時候,水野這樣想著。
如果她是香坂,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應允的,畢竟香坂最想見的人就正在美國波士頓的一角裡。
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香坂現在為什麼還要躊躇不決。
「我覺得,真理子不會想見到我吧。」用鐵匙戳著吃不完的炒飯,香坂失落的說。
「我這一刻真的不想見到妳。」
「誒?」
「一個人胡亂的失落個勁,還沒有知道上原怎麼想就擅自編寫人家的想法,不會很過份嗎?」
「…可是,我們已經結束了。」香坂說。「也答應過,不再見面。」
「妳可在醉酒的時候答應過把銀行儲蓄都給我的,妳也好像未實現過呢。」
「…直美,妳究竟在哪兒學這些敲詐手法的?」面對一直向自己潑冷水的友人,香坂不知如何給反應。
「就在妳身上學到的啊!」水野說。「不過,我可沒有學妳的缺點喔。」
「什麼意思…」
「難道除了高中時期要考東大的決心和夢想之外,妳的人生就沒有其他的東西?」
「唔……」香坂思考,腦裡浮出很多東西,但並沒有說到人生夢想這麼遙遠的地步。
「…妳讓上原去追尋夢想,妳自己就不可以用同樣的理由去追尋上原?」
香坂瞬間語塞,她好像被水野一句話打通了腦筋。「天哪…」不由得給一聲驚嘆。
「幹嘛?」水野歪著頭。
「妳真是個天才。」香坂說。「但這稱號只適合今晚的妳。」
不要後悔。
她曾經跟猶豫要不要出國的上原說過這句話。
追尋夢想而努力,不要放棄。
接在後的,是「彼此彼此」。
翌日,香坂回到公司後,二話不說就跑到上司那兒,說自己可以勝任赴美的職務。
經過安排後,她被獲准有兩週留在日本準備啟程。
這兩週時間,香坂用盡她的人事和能力,找回上原高中時代的朋友,嘗試找出上原在美國的住址和聯絡方法,可惜沒有任何情報,香坂在這段時間裡,最終只能夠以上原就讀的大學作為唯一與她再見面的線索。
為了減輕日常開支的負擔,上原在無須上課的日子會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兼職,裡面同樣有一個打工的日本女孩,名叫淺野惠子,兩人熟稔起來後,上原就搬到淺野的租屋一同居住。
最近,上原見到同居的友人,好像為了什麼事而煩惱起來。
今天學校沒課,習慣早起的上原,醒來走出客廳就見到淺野在哭。
「惠子,怎麼了?」
「分手了……」
「是?」
「在日本的男朋友,說不等我要分手了…」
這是上原第一次知道淺野有交男朋友,而且是遠距離戀愛。
一瞬間想起,如果換著是自己和香坂要面對這樣的事,又會怎樣做呢?
上原一邊安撫難過的淺野,一邊看著桌上的白色馬克杯。
其實這馬克杯還留在自己的身邊,恐怕就是自己還期待再能夠見到香坂的證明,或許對這平凡的馬克杯不離不棄,就暗示了自己根本沒放下對香坂的依戀。
每天早上還會提起杯子喝一口咖啡,可能,就象徵著與妳接吻的時候吧?
「…Are you alright?」
抵步美國的香坂經過安排就到了公司的支部,劈頭就是要聽新上司的指示,其實上司大約說了十五分鐘,香坂有用心聽的就只有後五分鐘的內容而已。
「Yes, that’s fine.」香坂內心祈求上司不會要求自己重覆她說過什麼話。
「那麼,妳的住宅鑰匙。」然後,一口流利的日語從上司的口裡溜出,香坂愣住了。「…其實,我也在練習說日語呢。」上司把鑰匙遞上。
「啊、是嗎。」香坂無奈的接下。
面對新的環境,難免會有緊張,想當年自己從龍櫻高中進入堂堂東京大學時也有這種心態,不過,可能是自己前世積了不少福,才在任何場合都能夠遇上明燈吧。
而且到了外國才發現,日本真是工作狂的社會,到外國的公司氣氛都好像比較輕鬆,完全沒有像日本工作時那樣喘不過氣────會只是因為自己初來報到,才還沒有機會被折磨嗎?
在外國生活的第一個早上,就是回公司然後被派遣到分派的住宅,香坂終於理解到水野說這份工作的福利是有多好。
香坂站在新的公寓前,視察周遭的環境,她本想著能夠有一所獨立的房子,可惜似乎所謂的福利也是有限的。
外國不像日本,人們不會把自己的姓氏寫上名牌掛在門前,香坂慢慢端詳別人的家門,都是同一個樣子,搞不好醉酒的時候會摸錯門吧?
找到自己的住所後,香坂在包包裡找上司給的鑰匙;同時,旁邊家人的門給打開了,走出一個跟自己年紀相若的女孩,香坂只顧找鑰匙,並沒有理會到走來的人。
「啊…妳就是代替秋元先生上班的人?」
「…誒、…是?」明明自己是來到美國的,為什麼還是會聽得見日語呢?香坂有一刻以為自己在做夢,但抬頭一看,眼前的原來是一個日本女生。
「對不起,這麼突然問,我之前有從秋元先生聽說過,他說公司會派遣別的人來代替他。」仔細聽那個女生的日語發音,其實也混雜了外國人的音韻,香坂猜想她是長期留在美國的。
「是,我就是代替秋元先生任職的,我叫香坂佳乃。」
「您好,我是淺野惠子,在咖啡店任職的,現在剛好要上班。」淺野說罷,從包包拿出一張名片。「這是我工作的店,要是有空的話,請務必光臨。」
「是,謝謝您。」對方的客氣也使香坂恭恭維維的領情。
「還有一個日本女生跟我一起住,不過她這幾天都說要呆在研究室,下次再跟妳介紹吧。」淺野說道,然後因為要趕著上班,所以香坂只好看著她的身影匆匆忙忙的離開。
香坂看著手上的名片,呆住一下,然後手指終於碰到冰涼的東西────啊,找到鑰匙了。
待在學校研究生不是被迫的,只是上原害怕儀器的運算出錯才不放心的留下來。
雖然向室友淺野提及過要留上三天,不過依照現在的進度,大概今晚就可以回家了。
「我回來吶~上原,到妳出去休息了。」
一起進行研究的同學精神飽滿的打開研究室的門,叫著上原。
獨個兒留上三天是地獄呢,上原並沒有笨到一人待上三天的程度,同學們之間都是採用輪班制的。
恰好電話就響起來。「惠子?」
「真理子,下週的晚飯就拜託妳了~」聽筒的另一端是淺野很高興的聲音。
「為什麼?」習慣了跟淺野隔天負責晚飯的上原,並不知道淺野的用意。
「秋元先生走了之後,我們不是打賭過嗎?新的住戶是男的還是女的……結果我猜女的,是女的喔!」
「…咦?這麼快就來了啦?」聽畢淺野說的話,上原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,而且也記得,輸了的人就負責整週晚飯的後果。「那是怎樣的人?」
「很年輕的女生!很漂亮!個子有點高!不過給人的感覺有點酷呢。」
「妳已經跟她打過交道了?」
「沒有,只是出門時碰到她而已,今天是第一天住進來的樣子。」
「對了,正想跟妳說我晚上就可以回來。」
「噢,太好了,那麼晚飯的準備就由今晚開始吧。」
「是~~」上原真理子,言出必行啊。
見識新鄰居後,香坂把行李安置在家裡後,就翻開記事簿,找回上原就讀的學校名稱,依照地圖到了那所學校。
只是一個陌生人突然跑來找別人的學生,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奇怪,為了保障學生的私隱和安全,學院有選擇權不公開學生的資料。這是大學理學院某個負責人給香坂的回覆。
這也是人之常情,香坂其實有預計過這樣的結果。
帶著失望在餘下的街角徘徊,香坂也沒有發現,一天的時間就這樣結束。
天色漸漸變暗了。
回到公寓是什麼時候呢,香坂遞起自己的左腕,才發現沒有戴手錶出門,拿起電話,原來還沒把日本時間調回美國時間,即使到了家門前,香坂還是站著重新設定手機的時間。
她摸摸肚子,「好餓…」數小時前在快餐店點了的熱狗似乎已經完全消化,那種根本不飽肚的東西,使她現在又開始肚餓起來。
她懶洋洋的掏出鑰匙,一邊聽到鄰居傳來一些煮食的聲音,就像鍋子碰撞的聲音之類的;與其羨慕別人的溫飽,不如快快回家躺床,反正睡著就不餓吧。香坂心裡想。
找上原的事,今天無功而回,其實香坂並不意外,但確實有點失望,到了這個地步,已經無從入手了。
腦袋一直無意義的運轉,香坂躺在陌生的床舖上,不知不覺已經入夢了。
每當上原擔當晚飯的日子,淺野總是在對方正在煮飯的時候溜到廚房偷吃。今晚上原弄的是馬鈴薯燉肉,氣味洋溢整個房間,恐怕連鄰居都會羨慕────
「我今晚有弄多了,一會兒給那個…對了,妳沒有告訴我那女孩叫什麼名字。」縱使是背對著那鍋煮好的燉肉,上原還是會對偷吃的小動物特別敏感。
「她叫…」淺野一邊品嚐上原拿手的燉肉一邊說。「她叫…她叫什麼呢?」
「認真一點。」
「啊,抱歉,我真的忘了她叫什麼名字。因為早上都是趕著出門呢…啊哈哈……」
上原給了淺野白眼,然後把煮好的燉肉分開來。「妳一會兒拿給人啊。」
咚。
咚、咚────
籃球著地的聲音此起彼落,回神過來香坂才發覺自己身處在籃球場裡。
「真理子!」場內的某個女生一聲高呼,然後將搶到的籃球拋了上前。
另一個女生從三個人的包圍下躍起,雙手接過球,落地時順勢彎腰,以低運球的方式突破了敵方的防守。
幾乎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東大女子籃球隊的王牌身上。
「真理子…」連香坂也感受到臨場的緊張感。
王牌女生終於走到三分線前,她一直盯著敵方的籃球架,然後非常俐落的射了一個三分球。
然後,一陣歡呼聲驚絕全場。
香坂在看台望著被隊友包圍的上原真理子,跟著身邊支持她們的大夥兒一起拍手,同時完場的哨子聲響起,勝利是屬於正在欣喜的女孩們。
高興的狂呼愈來愈激烈,這使香坂的耳朵有點疼痛。
「久等了。」
忽然,全世界靜止了,香坂只聽得見一個人的聲音。
她望向右面,剛才還在場裡的上原就在身邊;剛才大叫的人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「怎麼啦?左顧右盼的。」將球衣換回便服的上原,還用著運動毛巾拭擦頭髮,貌似是在更衣室淋浴過。
「沒有什麼。」
「那個,────」
「嗯?」
「明明『我喜歡妳』是多麼簡單的事。」
不對。
這句話應該是在銀杏樹下說的,並不是什麼籃球場。
驚醒過來,香坂撫著額頭呻吟著。
到現在為止,香坂仍然覺得與上原之間有日本和美國的距離一樣遠。
縱使剛才還在夢中相見,但最後那只是一個夢。
沒有現實的相聚,就等同沒有靈魂的生活一樣。
而這份空虛,是什麼都沒能補救的。
叮咚────
聽著門鈴突然響起,香坂真的不想走上前應門。
門鈴的餘音漸漸在耳邊散開,房間才回復寧靜幾秒,香坂還是覺得不應門不太好,於是很努力的撐起身來。
往大門走的途中,鼻子就嗅到某種撲鼻的香氣。
打開門,就見到一小鍋馬鈴薯燉肉。
「啊…淺野小姐。」是早上的人。
「…是,晚上好。」不過香坂沒有預想過對方忘了自己的名字。「這個,是我的室友做的,不嫌棄的話也請享用吧。」
「誒?真的可以嗎?」
「是。」淺野雙手捧起裝滿燉肉的鍋,燉肉又更接近香坂的鼻子。「既然大家是來自同一個地方,應該互相照顧的。」
面對眼前的美食,香坂已經無法客氣下來,只是有點不好意思,「…正好我也餓著………」她恭敬地接過那鍋燉肉。「那我不客氣了。」
「嗯!」
完成了上原的委託後,淺野回到房間向上原報告。「她還記得我姓淺野啊!」
「那麼,人家的名字記起來沒?」
「…那倒沒有。」
還沒習慣過來的時差,使香坂整夜未眠,只是闔上眼睛也就天亮了。
香坂很勉強的起來,她一邊梳洗,一邊勾起上班途徑的印象。
昨天一直在室外四處走,香坂也沒有準備到要帶什麼東西上班,情急之下,她在行李箱拾了黑色的馬克杯和幾份從日本拿來的翻譯資料。
────還有那個要還人的鍋子。
趁著有多餘的時間,香坂想要把鍋子還給淺野,只是她按了幾下門鈴也無人應門。
正想把鍋子先放回自己家中,昨晨的情景又再次重現,還是對方的門先開了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
噹噹────
鑰匙掉到地上的聲音。
那是,香坂看清楚走出來的人的面貌時,弄出的聲音。
「真理子…」
這次,沒有其他人在歡呼。
現在,只是一個很平靜的清晨。
可是,心臟的起伏卻有如雷電交加一樣激烈。
「騙人的吧…」上原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,想必自己臉上也有相同的驚訝。
見到門前的人想要把門關上,香坂立即走過去阻止,方法就是把鍋子塞進去。
「妳先拿著!」像呼喝一般的語氣對待昨天給晚飯自己吃的人,香坂一點也不客氣。
然後她從包包裡拿出剛才從行李箱拿出來的黑色馬克杯。
「這就是最好證明!」
「…累死了。」
把抹布用力丟回水槽的水野直美,很不耐煩地脫下圍裙,然後抓著頭極力抱怨。
一年前,同樣是櫻花盛開的時候,眼前的友人也曾經抱怨過。
「白天上班,晚上來打理店務,妳把自己當成鐵人嗎?」如今這個友人────香坂佳乃卻是平步青雲的在自己面前喝啤酒。
「本來想找妳來幫忙的,」水野搶過香坂的啤酒,隨意灌一口。「誰叫妳一直會留在美國不願意回來。」
「沒辦法嘛…」背後當然有原因。
「誰叫福利這麼好。」
「也不是啦,房租還是需要付一點的。」
「誰在跟妳說公司的福利。」
「那…?」
「我是說,上原給妳的『福利』喔。」
- END 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