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學也有浪漫的時候。

(發表於2011年1月2日)

 

《Mathematical Romance》

 

 

一百多名考生營造的氣氛,使監考官也覺得緊張;六十出頭的大學教授,摸著下巴的鬍子,在剛才發出剩餘五分鐘的宣佈後,觀察著考生們的模樣。

 

爭取最後的五分鐘,有人繼續振筆疾書,有人臉上掛著擔憂翻看之前的答題,有人咬著筆頭敲著額頭苦惱思索,有人早就放棄了繼續等候結束;當然,教授也能看得見某些在理學院數學系名列前茅的學生,臉上都是掛著自信的慢慢寫,相比其他人,他們沒有人過份的緊張或輕鬆,一切都是恰到好處般使人感到安心。

 

香坂佳乃和上原真理子就是這些人之中的種子之一。雖然只有五分鐘,兩人還是悠然自得的寫著,直到宣佈停止前半分鐘才放下筆,默默等待考試結束的通知。

 

離開了嚴肅的考場,考生們各自聚成一角在討論,至少臉上已沒了剛才的擔憂,或者是變得更加惆悵;無論如何,上原和香坂對這學期的考試完滿結束都感到高興。

 

「考試如何了?」在人潮中擠出來,見到在考場大廳外面等待自己的香坂,上原立即上前去問。

 

「完全沒問題,」香坂舉起拇指,自信十足的說,「多虧真理子的補習和筆記。」除了肩袋,她手上還拿著一疊影印的筆記,上面都是上原的字跡。

 

看到自己的東西被所愛的人珍重著,那份喜雖不及所愛的人同樣喜歡自己,但求還有一份東西被她愛著,也能稱為“間接的愛”。「這是佳乃努力的成果。」上原見到香坂如此重視自己的筆記,很高興的一笑。

 

即使考試完了,還把那六十多頁的精簡筆記緊握在手的香坂,絕對不會辜負上原在她身上所花的時間;空課的時間到咖啡廳作特別指導,由黃昏到晚上在自修室一起溫習,這段日子對香坂來說也很重要。不過,既然考試結束,似乎跟上原的距離又要隔遠一點。

 

來自不同的地方,出生在不同的背景,把她這兩顆獨立的點連起來就只有腳下這所東京大學;由當初對對方的背景感興趣而相識,後來是因為心靈上的溝通變多而更加親昵。儘管在校園裡是多麼接近,很多時候都是圍繞學術才呆在一起;即使假日也會偶然外出,如今學術的事情可以稍微放下,似乎在未來兩週的假期裡見面是很眇茫。

 

「成果什麼的,待成績出來才說吧,」香坂苦笑的說。「接下來真理子有要去的地方嗎?」

 

「沒有,可是要回家,準備接下來一週的旅行。」上原說。香坂知道“旅行”的事────每次的試後假期,上原的父母都會帶女兒到國內旅行。「之前一直在準備考試,我連行程什麼的也不清楚呢。」

 

「啊啊,這樣嗎。」所以,即將來臨的寂寞感,似乎提早降落在香坂身上。

 

心肌忽然抽痛一下,香坂知道心裡部署的事要動工了。在人潮較少的地方,香坂停下步伐,在肩包裡拿了一疊便利貼和一支筆,在上面寫了一堆符號後,撕下來遞給上原。

 

如果那段並肩溫習的日子並非幻覺,她必須面對自己感覺。

 

如果這份感覺不是錯覺,她必須要告訴上原,如何在無法見面的時候思念上原的一切。

 

如果要告訴上原這份感覺是一種事實,她必須用自己的方法,在適當的時機傳達這個訊息。

 

紙上,是一條函數公式。「旅行時感到悶的話,不妨來玩玩這個?」

 

「旅行時?今天晚上不行嗎?」上原看著手上的便利貼,疑惑地問。

 

「不行,要在旅行的時候。」香坂莞爾一笑。「今晚玩了的話,真理子要被罰在學院前唱歌喔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誠實地遵守承諾,上原當晚並沒有理會香坂給的公式,她把便利貼摺疊放到口袋裡,直到在乘坐新幹線前往京都途中才拿出來。

 

 

y= (√|x|) ± (√ (1-x2))

 

 

上原研究了一會,沒有提示和問題,單是一條函數公式,似乎是以圖像呈現的訊息;為了保持精確,用圖形紙似乎比較好。

 

當上原要考慮身上沒帶上圖形紙的時候,上原的父親開始掀起話題,一家三口聊天的時候,也使上原把公式的事情置諸腦後;當她再次拾起快被遺忘的公式,已經是第四天旅行的事。

 

那天,上原的父母說想兩個人去回味當年交往時去旅行到過的地方;不阻止父母恩愛的上原,也提出了想要自己行動的意見。在陌生的被單醒來,上原盯著天花板,心裡默默跟某人說一聲早安────雖然上原知道某人一定不會早起。

 

她走到掛鏡前,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,然後視線落在掛鏡下的桌上,那張快失去黏力的便利貼。於是,到附近的文具店買圖形紙是她當日做了的第一件事。

 

買了圖形紙後,上原走進一家咖啡室,點了摩卡咖啡和一份奶油吐司後,開始埋首在香坂設定的遊戲。

 

「真浪漫呢────」

 

忽然身後一把女聲。上原轉頭望向聲源,是一個有褐色捲髮的女生,年紀跟自己相若,而且樣子跟自己也有幾分相似────上原有一刻在想,或許將現在的直髮電捲應該會不錯看的。

 

「男友給的?」捲髮的女生沒問取上原的意見,逕自拉開上原旁邊的椅子坐下,「啊,我是当麻紗綾,京大理學生。」望見上原臉上的不解神情,当麻還是簡短的自我介紹起來。

 

「…我是上原真理子,東大理學生。」上原點點頭,帶點含蓄的說,「還有────不是男友給我。」

 

「東大生?來交流嗎?沒見過妳呢喵。」当麻的身體向上原的方向傾倒,彷彿是想仔細打量上原的臉孔一樣,上原也因為当麻的行為而將身體傾後。

 

喵?「學校剛考完試,我是來旅行的……」上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,直到当麻停止放大十倍般打量自己才變得放鬆。「所以,“浪漫”是指……?」

 

「Heart Curve。」当麻的眼珠向四方八面滾動數下,從上原手中搶過筆,飛快地在圖形紙上畫了幾個座標,然後把它們連成線。「這條是畫出心形的公式。」

 

短短十幾秒使上原目不暇給,心裡也十分佩服当麻,京大的理學生是這麼強的嗎?不過────這個心形的背後意思是…?

 

当麻見到上原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,高興笑了一笑,「所以,這是一種數學的浪漫。」她丟下筆,站起來,很瀟灑的直接步出咖啡室;此時,上原點的食物也送上來了。

 

但是多香濃美味的摩卡咖啡也無法得到她的注意。倒是由当麻繪畫的那顆心,使上原淪陷在思考中。

 

一顆心,並不是朋友之間的友愛,也不是女生與女生之間裝可愛的表現;至少這種現象並不會出自香坂,這並不是她的風格。

 

那麼,要是憑著上原的感覺和過往日子給她的快樂,還有想起香坂就會浮現的酥麻感來判斷,她只能夠得出一個結論。

 

香坂出的題目是︰愛情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上原離開東京以來已經七天了。這七天香坂幾乎二十四小時都盯著電話,目的只等著一個電話或是一條短訊息;可惜,想要的一直沒來。

 

以上原的智慧,香坂的出題應該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得通,可是,七天以來也沒有得到任何回覆。是上原忘了那張便利貼?是上原解不通?是訊息含糊得上原不明白內在意思?還是這種示愛形式失敗了?

 

直到第七天幕夜降臨,香坂還是什麼行動也沒有,平時她不會主動,怕打擾別人,更別說這種尷尬時期,畢竟,她不太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在焦急。

 

抵受不住睡魔誘惑的香坂,隔天早上被響起的電話嚇得整個人在床上彈起,來電顯示的名字使她腦袋瞬間清醒,然後戰戰兢兢的接聽。「真理子…?」

 

「來學校的圖書館,位置不變。」上原淡然地說,她所指的“位置”是平常跟香坂到圖書館都會坐的地方,這都是日常跟香坂之間的暗語,「快點來,我等妳。」說罷,她立即掛線,香坂的耳邊也開始響著訊號中斷的聲音。

 

香坂來到兩人的老地方,在奔進圖書館的一刻已經見到上原的身影,難怪,畢竟大部份學生也熬過了考試期,圖書館應該不會有人才是,所以一個獨立的身影,在香坂眼中是非常突出的。

 

香坂在圖書館門前緊急煞住,換成緩慢的步行,這是為了調整因為焦急過剩而不穩的喘息,以及遵守不在圖書館奔跑這條規矩────雖然,大學的圖書館長才沒有預算有人還會像小學生在這裡奔跑。

 

「真理子。」

 

她站在上原旁邊,正用鼻息來調整混亂的呼吸,果然運動並不是她的長項。上原並沒有立即抬頭跟香坂對望,而香坂亦已經見到上原眼下一張畫了心形的圖形紙,果然,被解答出來了。

 

「妳出題好爛。」上原劈頭就說,她依然沒看香坂,「被一個京大生狠狠地解答了,證明妳還是需要輔導。」她手捏著圖形紙,隨著力度的加倍,紙上也添更多皺紋。

 

等待上原的下文,香坂的心臟只愈跳愈猛,雖然血液已經沖昏了她的腦袋,但她亦沒有說任何話的勇氣;不過,被上原批評自己的出題,內心同時湧現一陣不安。

 

上原把圖形紙擠成一個紙球,往站著的人的臉上投去,不愧是籃球隊隊長,「至少,盡快更正妳這種扭捏的告白方式。」明明是一個不喜歡別人扭捏的傢伙,自己根本就是最扭捏的一個。「這個,還給妳好了,我不需要。」

 

被紙球擊中的香坂快要哭出來,這算什麼?她俯視被丟到地上的心,心裡感到非常複雜。

 

「因為,我能夠坦白的說────“我愛妳”。」

 

上原緩慢的站起,手牽起表情僵硬了的香坂的手,在香坂的耳邊再喃喃低語。

 

 

 

「看來,需要輔導的課題是“戀愛”而不是數學?」

 

 

- END 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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